世上難得一見的語言天才顧華教授 虞和芳 31.12.17.發佈

世上難得一見的語言天才顧華教授     虞和芳             31.12.17.發佈

對顧華老師的懷念尊敬，是一種帶有失落憂傷的情懷和對一代近乎消失蹤影文化學人的悲悼。

顧華教授所代表的，是中國進入現代化，卻仍舊保有古德古風的學人。他不卑不亢，不求名利，專心致力於學習研究語文，學以致用，教導學生，始終如一。他謙虛讓人，對學生有耐心。他精通三十國語言，這是多麽的困難，而他卻沒有一點炫耀之心，沒有一點傲心。他努力教學，春風化雨，受他恩澤的學生，無以計數。

不曾聽説過一位中外語言學家，能精通三十種語言文字，而顧華教授達到了這種突破登峰造極的成就，他是一位曠世奇人奇才。在他學生時代，努力向學，花過苦功，才有可能達到一般語言學家不能達到的語言文字成就。他心懷為國為民，所學習的語言，從中國為中心，先學習鄰國語言，再學習鄰國相旁其它國家的語言，這是有他愛國之心的考量，鮮為世人所知。他沒有被重用，在臺大只當講師，據説直到有一次，臺大外文系邀請德國人演講，沒人聽得懂，只有顧華教授能跟他對答如流，錢思亮校長一問之下，原來是一位講師，才將顧華老師升為副教授。否則他大概一輩子，也不會去爭取頭銜，以講師而終。

這位胸懷壯志，不求宦途，生活清苦的奇人，可以拿孔子讚美顏回的話，來看顧華老師。

子謂子貢曰：「女與回也孰愈？」對曰：「賜也何敢望回。回也聞一以知十，賜也聞一以知二。」子曰：「弗如也！吾與女弗如也。」

子謂顏淵曰：「惜乎！吾見其進也，未見其止也。」

哀公問：「弟子孰为好學？」孔子對曰：「 有顏回者好学，不遷怒，不貳過。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則亡，未聞好學者也。」

子曰：「回也，其心三月不違仁，其餘則日月至焉而已矣。」

子曰：「賢哉，回也！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賢哉，回也！」

子謂顏淵曰：「 用之則行，舍之则藏，惟我與爾有是夫！」

這些讚美顔淵之詞，都可以用來説明顧華老師。學習語言，除了鍥而不捨外，一定有過人的記憶力、領悟力、分析力、理解力、歸納力、才能達到這樣爐火純青的地步。

顧華老師好學不倦，一點不在乎生活的豪華，他溫州街的家，除了書外，還是書，簡直是「坐擁書城」。師母過世後，他連三餐都不注意，幸好女兒為他安排在附近的小吃店進食，才解決三餐問題。

語言文字是人類所創造出來的文明。

宇宙在沒有人類之前，有它的整體性和諧性。動植物全是野生野長，按照自然的定律，按照它們的本性生存，可說那種自然的和諧是完美，宇宙就這樣的循環，生生不息，幾乎是無窮無盡，完美無缺。

而人類出現在宇宙之中，人類進化，創造語言文字，從語言文字，才進而有文學藝術，宇宙的奧妙，才透過語言文字對宇宙有了認知。宇宙開始了新的紀元。

這個美妙的世界才能讓萬物之靈的人類開拓，以文明、文化來探索，認識，認知這個充滿神奇奧妙的宇宙。

語言文字是一切學問知識的基礎。有了語言文字，知識才能傳遞累積，人類文明才能夠進步，而才能有今日科技的發展。

一個民族的語言文字有它的特色，這正看出了這個民族的民族性和特色。如中文特別注意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姐、妹、兄、弟，長幼分的一清二楚。只要一說，就知道是指年長或年幼的手足親情關係，這些區分在英、法、德文都沒有。

而中文沒有過去式，沒有過去完成式，沒有複數之分。中國人的「八、九不離十」，「馬馬虎虎」，等成語，看出一般中國人對時間數字觀念的不大在乎。西方語言卻分得明明白白，如德文一板一眼、絕對不馬虎。德文在「格」的分類，除了「所有格」、「主格」、「受格」外，還將受格區分為直接受詞的受格與間接受詞的受格，因此每一句德文，僅有一個解釋，絕少有例外。

語言結構的不同，造就出中國人和德國人民族性格的不同。中國人講情，注重人際關係；德國人注重理性，嚴謹守法。

顧華教授對語言有特別的愛好和認知，加上他的勤學不斷，才會在語言文字上有這樣的傑出突破。他說他學習外國語言，是從中國的鄰國開始學。

顯而易見，這是他看出臨近國度的相關相連，互相影響性，如日文和韓文，都受到中國文字的影響。這種從中國為出發，由近至遠的學習語言的區分過程，看出顧華教授著重地理歷史地域區別，以及其對語言文化的影響，也看出他愛國情操情懷的考量。他學習這些語言，是為致用。

中國跟日本，近代史上有過兩次戰爭。第一次1894-1895年的甲午戰爭，日本就害怕中國自強運動後，強盛起來，日本不能逞其野心來侵犯中國。日本進攻朝鮮，中國保護朝鮮，而引發這場戰爭。中國戰敗，只得向日本求和，簽下《馬關條約》。之後民國26年，中國正是在第二次復興時期，日本又發動第二次中日戰爭。中俄之間，也有不少衝突。日俄戰爭，1904年2月8日─1905年9月5日是日本和俄羅斯為爭奪在朝鮮半島和中國東北地區影响力的戰爭。日俄戰爭的陸上戰場是中國的東北地區。

顧華教授就先對這幾國語言著手學習研究，就本著中國的歷史地理，來作為他學習語言的順次，來認識鄰國。從跟中國有聯繫的國度開始，知己知彼，才能對應鄰國的虎視眈眈的侵襲。由此可見他的眼光之大，愛國情懷之重。這是我根據他講述他學習語言先後的考量，而作這樣的解讀。

此外，又細想顧華教授爲什麽能夠精通30種語言，除了他的專心一致外，更有他的治學方式。

記得他曾説過，他學習語言，從中國推廣到臨近國家，這樣的圈子越來越大，而才能學到那麽多種國家的語言。

當然中文、韓文、日文他要先精通，推而至俄文、英文、法文、德文、阿拉伯文。。。

這是有一個程序，受到中國文化語言影響的國家，學習起來，有一定的相似和路線可循。

語言學是一門非常深奧的學問。顧華教授一定對語言學有深刻的研究和認知，而且興趣廣泛，按照顧老師的提及，猜測他從世界上最多的民族說的語言印歐語系和漢藏語系著手進行學習研究。印歐語系爲母語的地區，包括歐洲、美洲、南亞和大洋洲的大部分國家，使用人數大約有20億。它包括拉丁文、英文、法文、德文、俄文。葡萄牙文，西班牙文和意大利文，屬於法語系統。荷蘭文，Flämisch文（在比利時的語言，一爲法文，一爲Flämisch文），盧森堡文，它們是介於英文和德文之間。跟俄文有類似的語言，如南斯拉夫文，Serbian塞爾維亞語文，又屬於類似南俄羅斯的Štokavisch語系的語言等等。

漢藏語系爲有13億人所説的語言，包括東亞的中國，日本和東南亞地區的人們。

阿拉伯語文爲2.9億人的母語，包括阿拉伯國家聯盟成員國；鄰近國家的少數群體：以色列、肯尼亞、南蘇丹、伊朗、土耳其、馬達加斯加、坦桑尼亞等。馬耳他有自己的語言，聽説若是阿拉伯人説話慢一點的話，他們能夠溝通。

顧華老師一定先精通這些語系的主流，然後推及這些語系相關國家的語言。

值得一提的是芬蘭-烏格爾語系（finno-ugrische Sprachen）。此語系包括芬蘭語，匈牙利語和爱沙尼亞語。不屬于印歐語系。芬蘭的人種跟鄰國不同。有人認爲他們與匈牙利有關聯，從語言判斷其來源。這是很有趣的一種斷定其人種遷徙來源的根據。這是一種很有科學化的劃分，和學習語言的途徑。衹有對語言和語言系統一明二了的學者，才能精通十多種語言。

若是我們聽説某人精通5國語言，就嘆爲觀止，何況精通三十國語言，簡直不可思議。語言文字是人類智慧文化遺產的累積，不是偶然的發生。顧華教授一定對他所熟悉的每一種語言的發展瞭如指掌，而且有興趣，並深深的受到吸引，才會鍥而不捨的去研讀它，在這方面治學，才會有這般的成就。換言之，在這30種語言之後面，更隱藏著他深厚的學問，對地理、歷史、文化和人種的認知瞭解。

很可惜的是他一輩子述而不作，沒有爲自己的利益著想，不去爭名取利，才會一貧如洗，默默的度過一生，連教授的頭銜，也是在偶然中，錢思亮校長發現他的不平凡，才將他提拔爲教授。

這樣一位老師，作爲他的學生，值得我們的尊重和有義務爲他寫傳記。顧華教授掌握了各種語言的特色和關聯，才能精通那麽多國的語言文字。

我在臺大外文系畢業後，要去比利時魯汶大學之前，才去上顧華教授的德文課。這才跟顧華老師結了一段師生之緣。

魯汶大學我要進修的是法國文學，當然是在法語部上課。在臺大我選修過三年的法文，沒學過德文。在我出國前，正好歐洲語文班成立，我就去上法語進修班上課。那時我未婚夫在德國修博士，希望我去德國。我就在歐洲語文班，上初級德文課程。顧華教授正是在那裏教德文初級班。

顧華老師進教室時，看到他學者的風度，使人難忘。他態度非常平易近人，講話平穩，沒有一點快腔慢調。他滿腹經綸，卻對初學德文的學生，很有耐心的教導，一點不嫌學生們的孤陋寡聞。

使我印象最深刻的一件事，有次我讀一篇法文，有一個字，在字典上怎麽都查不到，很使我納悶疑惑。我想，何不趁著上德文課時，請教顧華教授那個法文字。但又念及連字典都沒有的字，顧華教授會知道？他是我的德文老師，難道他會知道法文專家編輯字典都不曾涉及的字？

也許我帶著一點要考老師的心情去問他。

沒有想到，顧華教授不但知道，而且很有耐心，很詳細的給我解釋它的意義，如何使用它。這可使我對顧華老師佩服的五體投地。

顧華老師主要是教授德文，在臺大我上法文時，是由別的教授來教，但是顧華老師這樣的精通法文，是我沒有料想到的事。德文、法文雖然都屬於印歐語系，但是爲不同的分支。從此我對顧華教授有著無比的尊重敬愛。

我學習三種外國語言已經弄得焦頭爛額，更別説顧華教授的三十種語言。有次在巴黎的一家餐廳午餐，那天左右坐的是不同國籍語言的人，我起先很得意的跟法國人說法文，見英國人不能用法文溝通，我就說英文，幫忙翻譯成爲法文。德國人不會說法文，也代爲翻譯。他們很驚奇的看我，讚美我精通他們的語言。

我用不同語言，交換的説話。說著說著就把這三種語言弄混了。沒有一個語言能夠毫無錯誤流利的，不夾雜別國的文字，繼續的跟人侃侃交談。這使我感覺到，學習要精通一種語言有多困難。雖然會三國外語，可是當有一日要到用武之處，同時應用，想要一顯身手時候，卻是捉襟見肘的發覺，自己的語言能力有多差。要能左右逢源，滔滔不絕的講説不同語言，精通的知曉它們，即使只有三國語言，卻是有多麽困難。

顧華教授精通30種語言，卻還能侃侃而談的講解，真是佩服。顧華教授是一位了不起的一代學人、奇人，他精通三十種外國語言，滿腹經綸，而卻名不見經傳，太可惜了。

當蔡元奮教授跟我提及，想要為顧華教授出一本傳記，我立即贊成。這是一個很好的構想。顧華教授是述而不作，跟孔老先生有些相近，但是孔子有他的弟子記載他的言行。而這個世界似乎對顧華教授的生存、建樹，苦心孤詣，隨著他的離世逐漸的淡忘了。這是多麽的可惜可悲。因此身為學生的我們，有義務要為顧華老師寫傳記、出書。

若是我們不為顧華老師寫一本有關他對待學生授課，有關他的言談，爲人處世的種種經驗，他的語言天才，加上努力的驚人成就，編輯成冊，成為他的傳記，更難期望後人來做這件事了。

這篇小文若能達到抛磚引玉的功效，那麽為顧華教授出書的著想，就能期望有大功告成的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