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是作家—談《侯文詠極短篇》 虞和芳 29.4.18.發佈

醫生是作家—談《侯文詠極短篇》                  虞和芳         29.4.18.發佈

侯文詠是臺大醫學院畢業的醫生，後來，他放棄醫生之職，專門從事寫作。

在德國有一位跟歌德同樣有名的作家：Johann Christoph Friedrich von Schiller，席勒（1759年11月10日－1805年5月9日）他父親是軍醫，他也是學醫，成為醫生。1773年被公爵看上的傑出聰明，要培育他，強制選入公爵所創辦的軍事學校，接受嚴格的軍事教育，他成為醫生。但是他不願意當醫生，而志在寫作。1777年，Schiller開始創作劇本《強盜》，1781年完成，次年1月在上演，引起巨大的反響。據一些史料記載，當時的劇院就如同瘋人院一樣，人們潮水般的湧入狹窄的禮堂觀賞它的戲劇，有些評論家甚至認為他是德國的莎士比亞。

但是他必須當醫生，那是他被公爵選拔上，進入公爵的軍事學校，完全公費，他離開的話，等於是逃兵。但他不管如何，最後逃到歌德的艾瑪王朝，在那裡他能專門從事寫作，成為不朽的作家。

他的文學作品，都反映出他的一生思想和他要爭取完成自我的意願。

侯文詠放棄醫學生涯，專門寫作，也是要做到他的真實自我。他看出一心不能兩用，才選擇從事寫作。

他的《侯文詠極短篇》 和一些文學作品，不少來自他從醫時的經驗。

《你看誰不爽？》  記載一位他接觸到的特殊病人，因為麻醉劑對他沒有什麼作用，別的醫生要撤出他的麻醉劑，但侯文詠看出那不是上癮，他找出了其中原因。等那病人出院時，塞給他一個紅包，他不肯拿。

最後是他把作者拉到更角落偏僻的地方。 

「我們這一行講究的是義氣，受人恩惠，一定要報答，」他為難地看我半天，終於神秘兮兮地說：「這樣好了，告訴我，你看誰不爽？」

 裡面那位病人的個性，侯文詠描寫的很是透徹。

《寶石》  記載一位信仰密宗的佛教徒對朝聖西藏的上師頂禮膜拜，並且一一獻上供養，上師也一一祝福回應。一位莎菲女士頂禮時，她的隨行秘書捧出了精美漆盤，漆盤裡從紅寶石、藍寶石，到翡翠、瑪瑙……全是璀璨奪目的寶石。她也就自居上風的坐上高位置。最後“上師一邊唸著經文，一邊把米糧撒向天空，也撒向湖裡。等到米糧撒完之後，上師又對天地祈拜。接著他拿起了莎菲女士供養的寶石──不可思議地，開始把寶石往湖裡丟……一時之間，莎菲女士臉上的表情變化萬千。”

這看出那位得道的大師，對塵世的珍寶跟米糧一樣對待的超越精神。

描寫的很逼真。

 《逛門診》   將一對夫婦老是利用健保，沒有必要的跑遍醫院，惹得人人厭煩的情況。

這使我想起在我有次去大陸拜訪一所中醫醫院時，他們對沒有病，而卻常來串門針灸的人，名之為：針灸上癮，就是對這種喜歡逛醫院病人的諷刺。

《改運》說的很透徹，人總是寧可相信預言和改運的事，而在此短文中，講這種心情和智者的解決辦法，襯托的淋漓盡致。

《死神在酒吧》描述聽到一位護士長告訴的故事。三次得癌症的護士長，以自身經驗給得癌症的病人打氣，她的口頭禪就是：「你看我，得了三個癌症，還不是一樣在這裡繼續奮鬥……」而她雖然堅強，但是還是也有軟弱的時候，她想到死神悠閒的喝酒，忘了去抓該死的病人，讓他們繼續活著，而她卻忙個半死，在家也顧著女兒，老是交代身後的事，女兒受不了內心的壓力，而起反彈。

她當晚睡不著時，“我一想起那個死神那麼悠閒地喝著啤酒，我卻在這裡忙個半死，結果我再也忍不住了，生病這麼久以來，第一次放聲痛哭。”

這是堅強的人，也有軟弱的時候。我有一位護士長的病人，就是這樣的個性。

《打賭》侯文詠的那篇“打賭”回到現實世界，記載他跟一位年長醫生打賭，那位醫生認為病人活不過三天，他硬是將他救活，但是成為植物人，在醫院多活了兩個月。他聽到病人兒子的抱怨：

『本來爸爸過世也就算了，現在變成這樣每天靠點滴、機器維持生命，光是醫藥費自付額一天好幾千元，一個月下來就一、二十萬元。』『你要是不付錢，人家說你不孝，問題是錢花再多人也不會好。從前的人說死就死了，至少喪禮還能辦得風風光光的，哪像現在發明這麼多科技，弄得人不死不活的，唉，真不曉得這樣下去還要拖多久？』

老先生又多活了兩個月。

“他過世那天正好是醫院發放薪水的日子，主治醫師依約拿來了半個月的薪水。我把那些錢，連同自己半個月的薪水都捐給了專門照顧植物人的基金會。

從那一次開始，我就發誓絕不在病人身上打賭了。”

這是久病無孝子，和現實經濟的算盤，寫的很透徹。

侯文詠的作品樸實誠摯，每一篇都在探討一件事，都在無形中，探討人生和人性的問題。

在電視中，和他周圍的朋友，知道他當過醫生，都是會問：“是開刀好，還是不開刀？”然後又問：“要是你處在我的立場，你會怎麼決定？“

這是病人處在一種難以決定的情況下，內心的徬徨。我的不少病人也是常問我，類似的問題。癌症病人還會問：”我不願意開刀，更不願意化療，請問，我該怎麼辦才好？“

我都是看他們的病情，做分析後，要他們自己做選擇。他們也都會追問：”要是你處在我的地位，你會怎麼決定？“

可見每個病人遇到大問題之前，都是很難決定，因為每個決定，都不是好的決定，只能看兩者之間，哪一個的後果成功存活的機率大。這種左右為難的處境，在希臘神話中，老早就有了一則故事，而它在西方的成語是：Between Scylla and Charybdis。一邊是大岩石淺灘（被稱為六頭海怪），另一邊是大漩渦，航海到那裡，是進退兩難。

人生不只是生病開刀或是不開刀的兩難，還會在一些問題上，遇到瓶頸，這時需要一位專家有經驗的人，來指點迷津。

古代希臘，就是求神解答。中國是求神仙拜佛來定奪。侯文詠在他的《改運》中，也襯托出這種心境和社會文化環境影響人們的情況。

這是他的作品寫實性重，和他誠懇的解析人性，使讀者能夠看到自己和周圍環境人士出現的反射，這也是他作品膾炙人口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