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9月9日 星期日
可憐的法國宮殿主人巴哈 虞和芳 9.9.18.發佈
可憐的法國宮殿主人巴哈 虞和芳 9.9.18.發佈
在我們去看那座宮殿的路上,房地產商Comte 跟我們講宮殿主人的事:「那個人簡直是絕無僅有。他自己是搞房地產的,曾經撈了 一大筆款,非常富有,而買下了那棟宮殿。但他生活得揮霍,加上以騙人為業,終於栽了更頭,欠債累累,現在不得不急著出售那所房子。」
我邊聽邊往外看,這是一個陰陰的十二月初的天,霧很大,
汽車不能急駛。我們離那有一百三十公里左右,估計路上得要花兩個小時,這樣汽車速度慢,我們正可以盡情的交談。
「依你來看,大約以多少價可以買下此房?」我問他。
「大約半價。他欠的債太多,他非賣不可。他不肯付介紹費,在法國是慣例,仲介費由賣主付,但他既不肯付,只有由買主付了,
那麼我即是你們的代理人,幫你們殺價。這對你們來說是個好事。
若是我拿賣主的錢,就是得為賣主做事,不好殺價。一個人不能
討好兩邊,得立場分明。何況那人實在太壞。」
「他怎麼壞法?」
「為非作歹,處處使邪。上次我們帶了一個顧客去,他要了
顧客的電話號碼,然後跟他說,何必經過房地產商,他們彼此也
可以互相交易。他這人就是這樣,會背後耍花樣。他也是只來獨自往來的房地產商,今日不是這種時代,而是互相合作,有利同
分的時代,像我的公司與其他九家公司一齊合作,諸如一位顧客
要去看五百公里之外的房地產,那麼我就通知那裏的同伴,帶他
去參觀。若我陪他去,花上一天的時間,付出一大筆汽油錢,到時
候他不買,這筆花費,不是白丟了。只有在彼此互相合作下,房地產才能生存 。」
聽著 Comte 的話,似乎很有道理。他又說:「那個主人說話 不停,你們到那,就裝著聽不懂他的話,你們要用自己的眼睛看, 不要聽他的胡扯,這樣他就不會喋喋不休了。」
他又說十點半我們在一個小鎮上會合 J 太太,她對那主人很 熟悉,去了三次,她可以帶引我們一塊去看房。
「J 太太非常可靠,非常的好,她說的話,句句可信,這是 一位很可靠的房地產家。」Comte 這麼讚美她。
我們準時十點二十五到達那個小鎮,停下了車,這時 J 正好也開車來到同一停車場。
Comte 介紹我們互相認識。
J 太太約四十八、九歲,眼睛上下塗上好濃的眼膏,睫毛是 假的。臉上長了一些瘡,她設法用化妝膏厚厚地一層將它們隱住。 她的雙頰抹上紅色胭脂,口紅塗的很濃。她穿一件短外套,藍裙 子,紅靴子。
她人很和氣,跟我們打了招呼後,即開車在前引路。
大約又開了三、四公里,到達了那座宮殿。
它聳立在一座很寬敞的園地中,前面有個湖。
當我們下車時,有位六十歲左右的人迎了過來。
沒人給我們介紹,我們猜想他即為房子主人巴哈。
他迎著我們說:「哎呀,今天的霧好大。」邊走邊引我們上了階梯到大門口。
門卻開不開,他說:「我從裡面開。」
一溜煙地,他不見了。過一會大門呀地打開了。他請我們入內。
入門大廳非常寬敞。地上為碎石砌成大花紋的大理石地板。
他介紹:「這個大廳有四十九平方公尺,高五公尺,上面的 大燈,連房子一塊賣。這座宮殿為十七世紀所建,十九世紀重建。」
我們走入左邊的一個大廳,他解釋:「這是個教 堂,每週有神父來此作彌撒。它有四十五平方公尺。」
「神父從哪來?」我問。
「他是這邊鄉間的神父。」巴哈答。
然後他指給我們看牆中的大壁爐,它上面的壁畫,解釋此畫的年代和含義。
我們進入了「彈子廳」。
他解釋,法國貴族社會,午餐後,男士們退到彈子廳,可以在那自由活動:抽煙的可隨意抽煙,玩打彈子的可在那打彈子,要聊天的可在那聊天,這是男士們自由活動的場合。屋頂為法式,有深色的木幹,手工非常的細膩。牆上有六幅畫,他解釋它們的
含意。木地板很精緻。他在地板上打開一個鐵扇,說:「這是暖氣,往左是夏天送來的冷氣,往右是冬天燒熱的暖氣。這間房有五十平方公尺。」
他打開了一扇雙大門,他說所有底樓的門都為雙門。
我們進入了「綠廳」。
在綠廳的壁爐上,生著熊熊烈火,這是第一間暖房。
他說:「這個壁爐設計的很完善,生火沒有絲毫的煙進入屋中。」
這倒是難得:我們的經驗,幾乎沒有一個火爐不漏煙。
這間廳房,果然沒有一點煙味。
壁爐上有一幅很好的畫像,他解釋它的來源,意義等等。這間房有四個雙門。一間通 堂,一間通彈子房,一間通往入口大
廳,另一間通「冬房」——這是玻璃房,一年四季太陽都可照入,非常暖和。他又說,在此可以開音樂會,什麼古典音樂都可演出,
聲音四達,可以容下兩百八十位聽聽眾。
之後進入餐廳,裡邊擺了有二十個桌子。它們全都是古老的裝設。上面蓋著白布,兩邊全是鐵花網,這倒是很別致的佈置,
我覺得很奇怪,他從哪裏弄來這些清一色的「桌子」?
他說他認識拍賣行的人,他們為他收集這些桌子。
他指向右邊的一個活動櫃說:「下面是廚房,飯菜可以經過這個吊櫃送上來。」
他三番四次的將吊櫃往下送,它又自動的往上開回來。
牆邊有大櫃子,內裝了盤、碟、刀叉。
巴哈解釋,這座宮殿曾經為一個餐館,專供素食老人來吃的。
他說他吃素,自己種洋山芋、青菜,他從不吃葷,他說吃肉就得殺生,見了肉,他就討厭。
隨即我們上一樓看房子。
他解釋給我們聽:「你們聞到一種怪味了?它是流質的蠟,是我為維護地板,特意灑在上面。每瓶三十,我特價買來二十法郎一瓶。」
一樓有八間房。第一間開門進去,有一位全髮皆白的老婦人在那,他說:「這是老母親,她已九十歲。」這間房有一個電暖氣。
到了一座「R」房,它的床跟國王床一樣,在屋子中間,像 一個大帳篷,深入屋中。
這間房有好幾個大門窗,他說:今天沒太陽,真是我的壞日子,而卻是你們的好日子。我出售房子,在冬天是很不划算,冬日又沒太陽,看不出這宮殿的好處。而我的黴運卻是你們的好運。
這種天氣對買主來說恰到好處——可以殺價。
Comte 說:「那你何必要賣?」 他說:「何必?我被錢逼著,不得不賣。」
每到一間房,他都解釋:每兩間房都是互通,可列為 suite。 他都不厭其煩地指示每間房的涼廳、廁所,打開冷熱水,將廁所 沖上,表示一切設備都靈光。
二樓也是如此。每到一間房,讚美它們之高、之亮,光線充足,二樓有九間房。
三樓八間房,也是一間間地展示給我們看,不厭其煩的一項項對我們說明。
頂摟,有他的工作站,不少器械都在那,他說:「屋內不少設備都是我一手裝置,像電、水管等等。這裡的工匠手工太不行,只有自己來動手。」
他以屋頂的瓦一切齊全為傲,屋子的木樑沒有蟲蛀,完全健全。還指著一個處給我們看:屋子的木樑,有內外兩層,中間有五十釐米的距離,以備通風。這證明此房建築之完備。每到一間房,他都把冷熱氣之銅板打開來給我們看,重複著同一句話:「往左移為冷氣,往右移為暖氣,冬天暖氣進屋,夏天涼風吹入。」
他已習慣讚美房間之通光通風。到了三樓,只有一個小小的窗,他仍說:「屋子裡有很多的光。」
雖然那天是陰天,屋內也陰陰暗暗地。
「一九七二年新裝了電話線,每間房都可以安上電話。」
「一九七二年,新換了瓦,你們看,它們有多整齊,情況有多好!」
「怎麼紅磚上的顏色到白磚上了?」我們問。
「那是一九七二年漆上的顏色,經雨打淋後褪了色。」巴哈
答。
「為什麼要漆紅?紅磚還不是紅色。」
「紅磚之色已褪了些,因而特地請人整修,花了好大的一筆
錢粉刷,卻沒想到居然雨淋後褪了色。不過這一點關係也沒有,
可以再將顏色沖洗掉。」
在一樓,他很自豪的指著一個裝備說:「這是防火災警號。
一當有煙霧時,所有的電源自動關閉。這為一九七二年新裝的。」
到了一處,他停下來說:「這是警鈴,直接通往警察局,一
有急事只要這麼一按,警察局立即知道,不消五分鐘,警局的人,即會到達,這是一九七二年的新裝備。」
S 看到三樓有些白磚受風雨侵襲,指給他看,他說:「這房 子已建了一百五十年,你不能要求它完美無缺。但它的基礎是十 分堅固。」
到了屋外,他打開一個蓋子說:「這是隧道,它長有十七公里。」
我問:「這裡有兩種暖氣?一是中央暖氣,一是熱風。」
他說:「三種暖氣,另一種為壁爐。」
地窖有暖氣通風設備,他一一指給我們看,他說:「我的舌頭可以說謊,但是你們的眼睛可以留意自己看,它騙不了你們。」
地窖中有好多水果罐頭,都是他自己瓶裝的,它們排列得整整齊齊。
到了廚房,那裡有一位四十上下的女人,他介紹說:「她是 C 女士。」
廚房有一個老式的火爐,它是生木柴,怪不得屋外堆積一排排同樣長短的木材,它不但用來燒飯菜、熱水,還可供八個中央暖氣之用。
在廚房我們坐下來了。
他將不少宮殿之照片拿給我們看。照片照的幾乎都是千篇一律:從田間照古堡。
S 問,那田屬不屬於古堡,他說不屬。
頓了一會,他說:「我七歲時,母親過逝,八歲父親過逝。我一個人憑著自己的雙手闖出天下。」說完他展開了雙手給我們看,它上面佈滿了硬繭,非常的粗糙。指甲烏黑。他說:「我一個人辛勞的在工作,挖土掘地,所以指甲髒的洗不掉。」
我們拿出房子一覽說:「一共只有二十四間臥房,而你卻從第八間後寫第二十一間,這樣寫了卅七間。」
他說:「定房間號碼,我有自由,我可以給任何一個數 。像廚房,我可以稱它為廁所,這種命名,隨每人所好。我並沒說一共有卅七間臥房。」
「但是在房子介紹中卻寫的很明白有卅七間房。」J 太太說。
「那是誤解,我只命房子號碼,順著我的自由,但並無意硬說有卅七間房。」
這時他的一隻黃貓跳到 S 的背上,他說:「這可好了,黃貓 知道你是這房的未來主人,所以跳到你身上討好你。」
它要往我身上跳,我避開,他問:「你不喜歡動物?」
我說:「我怕動物。」
他問我們要買這房作何用途?
我說:「作為我們退休後的居處,它是在二十年後,在這期
間我們打算將它出租。」
他說:「這太好了,我就作為你們的租客,每月我付一萬法
郎的房租。」
我問:「你要租多久?」
他說:「我要看我身體如何,能活多久了,也許能住到你們
收回此房。在出租期間你們可以保留幾間房,隨時可以來住。」
說時他有一絲傷感。
當我們走到院中觀看周圍的景致時,他說:「這裏離巴黎乘
直升機只要一千兩百法郎,五十九分鐘就到巴黎。」
S 說:「那麼貴。」
他說:「不貴,飛機來專人,可載六個人,這不算貴。這裡
是世界中心,不管往南往北,往巴黎去海邊,都四通八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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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湖旁,裡邊有兩隻天鵝,他叫它們的名 ,喂它們麵包
吃。他說:「湖裡有好多種魚,我是吃素,你們卻可釣魚。」
因園子太大,且天氣很冷,我們即乘車看園地,他乘 J 之車, 我們仍坐在 Comte 的車上。
每當車開到一處,他即下車,指給我們看特殊之處:哪裡有 井,哪裡可以建網球場,哪裡是打獵觀察站......。他不厭其煩地 一一指給我們看。
Comte 卻說:「這老頭子真是囉嗦。」
到我們要離開前,巴哈說:「很高興你們來看房子,你們若
還要再來看,隨時可來,我對你們的印象很好,下次來時,得在
這午餐。房價雖高,但午餐免費。曾經有一對夫妻來此看房,他
們的態度太傲慢,我將他們趕了出去。我雖窮,但是卻不會為了
幾塊麵包受他們的氣。好了,再見,好好的開車回去,隨時歡迎
你們再來。」
當我們一塊午餐時,J 說:「巴哈這人太令人生厭。每次講 述同樣的話,囉嗦不休。當我第一次訪他時,他講了九個鐘頭的 話。我累得回家即躺在床上睡了。上次我在這個小鎮,看到他在 街上,有個人過來給他左右兩邊打了兩個巴掌,我驚奇得很。」
「他怎麼反應?」我急著問。
「他沒有任何反應,只若無其事的上了他的車。」
他們仍繼續的說巴哈的壞話,並說從來不曾經歷過賣主這麼
地多囉嗦,賣瓜說瓜甜,把買主當作傻瓜對待。
這時巴哈影像在我眼前浮起,一位上了花甲的老人,面上帶
著一絲愁容。誠然,他不會是個大聖人,但是他有他可愛之處,
他充滿了對此宮殿的熱愛,每隻天鵝,每隻在湖中的野鴨,他都
給它們起了名 ,充滿了慈祥喂它們麵包。
排得整整齊齊的工作室,即使玻璃水果罐,也分門別類,寫
上年號,一絲不紊。堆得滿滿的柴火,每根一樣地長短,剛好可
放進火爐燒。
園中整整齊齊,草地剪得短短地,刻意修理。
還有那位九十高齡的老太太,她沒有絲毫受奚落,不滿意的
神情。......
難道 Comte,或 J 會收養照顧他們年長的祖母?
這使我對巴哈起了一絲憐愛之情:只因他在投資方面失算,
得賣他的房產,卻被別人這麼地瞧不起及中傷。
真是可憐的巴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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