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考夫博士的父母 虞和芳 9.3.18發佈
我們簽完約後,來考夫似乎有要講他生平的一種衝動.
他將右手大指拿給我看,說大指處痛,並說右手指似乎比左手指冷.
我往大指那痛處壓了一下,他喊痛,看右手手指,指背比左手顯得白.我問他有無頸椎毛病.他說連著六星期去看醫生.醫生將頸部復位,之後手即漸發麻,大指作痛.
「我一向身體很好,也從不抱怨那痛,但我父親完全相反.從我有記憶起,他就是三天兩頭有毛病,不是頭痛就是心跳,再不然人感不舒服.可是他卻活到八十九歲.」
「越有小毛病的人,越活的長。」,我繼續說:「我有位伯父,可說是藥罐子,一天到晚不是頭昏就是胃痛,已活到八十多歲,仍然健在.但我父親,從來不病,而一病卻不起,只活到六十歲.」
「可不是就是這樣,」他說:「健康的人,一病就翹辮子,老有病的人,卻長命百歲.我父親就是這一類型人.可是有一天我得流行性感冒,那時我十二歲,這事我記得很清楚.我發高燒,醫生來就診,給我開了五天病假.而次日父親將我的被褥掀開對我大聲嚷:起來上學,不要裝病.我一方面是想逃學,另一方面實在氣不過他對自己千惜萬顧,對我卻是那麼地嚴酷,不准生病.於是我跟他說:醫生給我開了病假,我有理由不去上學,不像你是裝病.說完我將被子又蓋上頭,不理他的催促.從此以後,我打破父親對我的權威,也打破了所有的權威,這使我能獨自思考,受益不淺.」
「推翻權威不是一件易事.」我說.
「當然不簡單,但是人要學著獨立自主.在我二十歲那年,受不了家裏的雞毛蒜皮之事吵吵鬧鬧,試想時間精力全花在小事上了,那能成就大的功業.於是我毅然決然的離家出走,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從沒離開過家.但我知道,這樣長久在家中待下去,我會窒息,我會被埋沒,因而才這麼下了決心.」
他又繼續回憶往事的說:「我一人單獨的來到了慕尼黑,那時我已積蓄了兩萬馬克,但我只拿兩千馬克出走.我的職業是泥水匠,我決心去念完中學,然後上大學.我邊上大學邊打工.有次我臨時有事得回家,托一位同學代我打工,他卻說:天氣那麼好,才沒心情去打工,還不如去釣魚.他去釣魚.他有樂即享,到現在他還住在別人出租的房,我卻擁有好多棟公寓.還有一位同學,他喜享受,愛花錢.我卻很節省,勤快的工作賺錢.十年後,看見他在城中心分發傳單,宣揚社會主義.我過去跟他說:你自己不努力,將錢用光,到時候卻拿別人辛苦賺的錢去共產!這麼一說,使他面紅耳赤.」
「人就是這樣,自己有成就,即反對社會主義,自己沒成就,即拿別人的財產大方,而嚷共產.」我附和.
「可不是這樣.我的同學們,見我擁有好幾棟房,眼紅不已,他們說,這是我的運氣.我哪有什麼運氣?一輩子都是在埋頭苦幹.別人去玩,我在念書,別人去享樂,我在工作.他們說風涼話,說我買房子時,房價低,低什麼?當時對我而言,也是相當高,十分貴.但我看出它有漲價的可能,才去買它.別人不看我在積蓄,在省吃儉用,只開小汽車,而卻會說我運氣好---好象一切都不費吹灰之力拱手而得似的.」
「這些是他們妒嫉所說的話.」我說.
「可不是,這種妒嫉簡直令人難以想像.妒心是大學同學最多.以前跟我一起當泥水匠的朋友卻沒這種妒心.我跟他們還常來往.跟大學同學卻少交往,妳看奇不奇怪?」
這時電話鈴響了,他去接電話,只聽他大聲的說:
「我沒有說,我這星期日去看妳.我沒說過這話,是妳弄錯了.下星期三,我才能去看妳.」
掛斷了電話後,他說:
「是我母親打來的電話.她怪我為什麼還沒到紐倫堡她家.她弄錯了,我根本沒說這星期日去她那.她自己弄錯,並不承認,而老責怪別人.她一輩子中,不管怎麼樣,都是她有理.且妒嫉吃醋得不得了--我可不能對任何別人好,像有客人來了,我先給客人倒茶,她就不開心,說我對別人比對她好,而跟我發脾氣.」
「這因她愛你深切,所以吃醋.」我試著為她解釋.
「但是長期下來,可真令人窒息受不了.所以每次她來我這裡,住了八天以上,就會兩人吵的不可開交分手.後來我學精靈了,只邀她每次來住六天,最多一星期,這樣我還能容忍,否則真會爆炸.她那人疑心重重.自己將東西拿出皮包放在桌上,忘了後,就怪別人偷翻她的皮包.每次怪人,都是她有理.像有次她被狗跘倒了,住進醫院六星期.等回來後看到她的身份證等零星東西放在床上,就怪傭人在她住醫院時翻了她的東西,因她措手不及的回來,傭人還沒來得及將這些東西放回她的皮包.事實上是她自己在住院前將皮包打開,收拾文件時,把那些東西放在床上,她已忘了,卻怪別人動她的東西.這種事千數萬數,數不完.不管怎麼樣,都是她有理.若是證明瞭她弄錯了的話,她只會結結巴巴地說:人總免不了會記錯.尤其當她看到,我有成就,我聰明,就更得意說,這聰明是從她那遺傳來的.要不是她破腹而產的話,我真不相信,她是我的媽.」
來考夫滔滔不絕的講她.
我心裏在想: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看看手錶,已待了近三小時,我怕S在旅館等我著急,以為我被搶被姦,於是告辭出門.
他送我到門口.外面下著雨,我說:
「這幾天的天氣真壞.」
他說:「我祖母曾說過這麼一句話:好的天氣維持不長,可指日而待天下雨.同樣的,壞的天氣也不可能長久維持下去,照樣的,不幾多時,又雨過天晴.」
「這句話很深富哲理.」我笑著與他分手.16.3.19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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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好了一星期後,去新的公寓會面,他要將房鎖交給我,並將屋內之傢俱,情況寫下一張單子,作為交接房子之一證件.16/03/1992
我們在來考夫出租的公寓那裡一住,就是近十年。
那是一段很美的時光。我寫下一本書:慕尼黑奧林匹克公園春秋,記載從1992年到2001年在來考夫的公寓內居住的近十年,時常去奧林匹克公園走動的見聞。9.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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