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5月6日 星期四
是她交給我保管的 虞和芳 6.5.21.發佈
是她交給我保管的 虞和芳 6.5.21.發佈
他們乘飛機抵達錫蘭。
那裡正在鬧內戰。飛機場內,一群暴動份子,持槍逃亡。其中一個年輕的女兵,在逃亡時,混入觀光客中,亂人耳目。她在匆忙間,很快的左右一看,把手上的槍,交給正入機場的她--嬌嬌。
嬌嬌在這一瞬間,不解是怎麼一回事。她只見一位陌生女子,慌慌張張的,交給她一把槍,口中說一句她完全不懂得的話。她猜,那人可能是說,要她暫時保管這把槍,那女人見嬌嬌接過她的槍,即閃電般的離開,消失在觀光客的眾群中。
這件事發生的太突然,嬌嬌根本沒有時間多想,就順手接下那把槍來。這正是嬌嬌的脾氣和個性,凡是有求於她的,她都不願意拒絕。
嬌嬌的丈夫查理,正推著他們度假的行李,走在嬌嬌的後面,也被這件事,弄得莫名其妙,他只在一陣動亂,一轉身間,看到嬌嬌手上,突然接下一把手槍。
查理立即質問她:
「嬌嬌,妳手上拿那根槍做什麼?」
「是一個女兵突然交到我手上。」
「她交給妳,妳不必接下。」
「我不收下,那把槍豈不掉到地上,沒有主人? 」
查理著急的說:
「真是的,妳管這些閑事做什麼! 」
「我怎麼好拒絕她? 」
「槍不是什麼好玩意,妳快放手。」
「可是要是那人回來,跟我索槍,我怎麼交待? 」
「妳真是幼稚,妳管她做什麼?妳跟她素陌平生,妳沒有任何義務為她保管槍。妳幹麻接受它下來?誰知她是什麼人,手上拿著槍的人,血腥氣重,妳怎麼可以不問原由收下? 」
「她把槍匆忙交給我後,立即跑開,我怎麼問她的來歷?更無從問它的原由。」
「唉,那妳為什麼接下? 」
「你知道我的脾氣,我一向不願意拒絕別人的請求。而且這件事情發生的太突然,我沒有時間去想它。既然我收下了這支槍,我不能將它隨便的丟在一旁。」
「那麼我們只有想法把它交給海關的警察。」
「這也是個辦法。」嬌嬌答。
正在這時,突然有人捉住她的肩,後邊又來兩個人,把她拖住捉走。
查理著急起來,忙問那些人:
「你們抓她做什麼?她是我的妻子,你們不可以動她! 」
「她是恐佈份子,她手上拿著一把槍。」一位高個子,留著一個小鬍鬚的警探回答。
「我是剛到貴國的觀光客,我不是恐佈份子。」嬌嬌立即糾正並回辯。
「那妳為什麼手持恐佈份子的槍? 」那警探問嬌嬌。
「那是方才一位陌生人交給我的。我正要把它交給海關安全人員.」她說。
「是的,我看見這件事的發生。」查理為她辯白。
警探們不由分說,還是把她拖走。
嬌嬌著急的說:
「你們放下手,我們是英國來剛到的觀光客,跟恐佈份子絲毫不相干。你們看,我丈夫還推著我們的行李。」
他們不由分說的,把她手上的槍搶過去,其中一個胖胖的人說:
「你們要理論的話,只有以後去找律師。」
查理大聲說:
「你們不可以這樣亂抓人!請等我一下,我馬上把行李放好就來。」
「這是你的事,我們只管抓拿恐怖份子。」第三個眼睛精靈的矮個子警探說。
查理很快的要把行李交給航空公司的櫃檯看管,對方不肯收存。查理不管他的反應,匆忙的說:
「我們是顧客,我太太出了事,我得營救她,不能照顧行李。」說完,他不等回音,跟著抓嬌嬌的那批人,直衝出飛機場的大門。
航空公司職員,把查理留下的行李,放在一邊,生怕內裝定時炸彈,他急忙打電話叫安全人員,把行李拿去檢驗。
***
那群當地的警探,把嬌嬌押走後,查理不放鬆的跟蹤他們。
嬌嬌的手被扣上手鐐,她被關進一輛囚車上。查理要求也上囚車陪伴她,他被拒絕。
查理急得連忙去找旁邊另一輛軍車上坐著的軍官,向那人再三要求,說他要陪伴被捉的太太,因她蒙冤。
那位軍官,看查理一付英國的紳士模樣,心想應允查理,不至於有什麼差錯,即跟高個子的警探講些查理聽不懂的話,然後那位軍官點頭,示意查理, 他可以上車。
查理進入押嬌嬌的囚車,只見她正低頭在沉思,沒有意會到他上了車。
查理叫了一聲:
「嬌嬌。」
她吃驚的抬起頭,看見查理,又喜又驚。但她立即又被一種不安的情緒佔住,她擔心的問:
「你跟著來做什麼? 」
「我怎麼能放心妳一個人,不明不白的,在陌生的國家內被人架走! 」
「可是你這樣跟著受罪,沒有一點好處,不是更糟糕?你快下車,至少你還是自由人,容易幫我申辯。」
「不,我要知道妳的下落,我不能任他們亂擺佈妳。」
「可是我們的箱子,我們的…」
「那些都是次要的事。」
「你還是快下車,別那麼的傻氣。」
「我花了好多的勁,才准上來,妳以為我會自動的下車? 」
這時車門從後邊關上,汽車即嗡嗡開動了。
查理著急的問她:
「他們沒跟妳說什麼?沒有問妳槍的來源? 」
「沒有。」
「唉!妳為什麼要接下那人的手槍?才會惹來這場麻煩。」
「我已告訴你過,她把它交給了我。」
「妳為什麼不拒絕? 」
「人家在困難中委託我的,我怎麼好拒絕? 」
「妥託妳什麼?妳根本不認識她! 」
「但她在困境中。」
「妳沒有看到,妳因此被牽連,現在輪到妳在困境中。」
「可是她脫了險境。現在我倒要反問你:你為什麼要上這車,不怕受累? 」
「是為了陪妳,幫妳。」
「好了,我也是為了幫那個女子。」
「這兩件事,怎麼能同日而語?妳是我太太,那個女子,跟妳素昧平生。」
「可是你我兩人的動機是完全一樣,都是出於善意。」
「然而我們兩人所幫助的對象,完全不同。我們是夫妻,共同生活了二十多年,我們兩人的命運息息相關。而她是什麼人?她是恐佈份子!她可能還殺死過不少無辜的人。妳這麼做,是助紂為虐。這是妳一向不會拒絕人,不知找來多少不必要的麻煩的原因! 」
嬌嬌一聽, 「助紂為虐」的字眼,內心不覺一震,但她不服氣, 查理這麼的說她,她很快回駁:
「好了,你可罵夠了!現在我陷在黑白不明的境地裏,你不來跟我想想,怎麼能洗清罪名,還嘀訒我做什麼? 」
「我火妳的是,妳一輩子改不了這種惡習,不管是什麼人,有求必應。我們為此,不知惹過多少的麻煩。人家向妳借錢,妳就不知拒絕,有誰曾把借過的錢,還給妳過? 」
「我母親老早就告訴我,借給別人的錢,就等於丟了,不可抱著還回錢的希望。所以我不像你,這樣的對人失望。」
「這不是對人失望不失望的問題,是你們中國人…」
「你不可罵中國人!你們英國人在中國做過不少傷天害理的事!」
「我是指,不知有多少次,毫不相干的人,打電話來,說是某某人的朋友,要來我們家住宿。妳都一口答下來,不去打聽對方的來歷。這可能會引狼入室。」
「我引進過什麼狼進來?我們反正有多餘的房間,空在那也是空著,給別人一點方便,吃不了什麼虧,何必那麼自私!? 」
「妳已經不知吃了多少苦,還是改不過來妳這種習慣。妳還得再受多少苦,才能覺悟過來? 」
「你不要再來說教我。你若只顧再罵下去的話,不如讓我一人上刑警部坐監牢,來得清靜。」
「我是為妳好。」
「你為我好的話,就該跟我共同思索,如何解決目前的困境。」
查理被她這麼的提醒,沉默片刻。他低下頭,往腳下看了一會說:
「妳講的有道理。我只是因心裏著急,才說出那些責備妳的話。我們是該想想,到底這事情會怎麼發展。這裡不是英國,我們踏入陌生的國度內,遇到這種飛來橫禍,捲入他們的政治暴動漩渦,不大好辦。不過,依我判斷,對方不致把妳亂加罪名處置,因為我知道妳是無辜。」
「你更無辜,你真是何苦自投羅網!」
「我只是因為妳,我不要別人亂擺佈妳。」
查理說完,正要把耳朵貼到車廂,試著聽外邊的動靜,這時汽車停下。
***
過了一會,有人把車門打開,指示他們下車。
他們不知到了何處,只見門禁森嚴,有衛兵站崗。還有不少穿制服帶武器的人,穿插其間。
是警察局,是刑警部? 是軍營?嬌嬌沒法識別。
他們下車後,來了些人,他們一看她的手鐐,即知,她是囚犯,把她架到一處,那裡已經有好多人,手鐐腳梏的,像物品似的堆在一邊。
查理立即向旁邊的穿制服的刑警抗議:
「我們剛從英國來錫蘭度假,我妻子絕不是恐佈份子。」
「她不是恐佈份子的話,為什麼她手上拿著一把恐佈份子用的槍? 」
「那是一位恐佈份子交給她的。」
「恐佈份子為什麼要把槍交給她?這一定是預先安排好。她是共謀。」
「我不是共謀。我是剛到的觀光客。」嬌嬌抗議。
「妳不是共謀的話,為什麼那個人,會把槍交給妳,而妳把它收下? 」
查理忙搶先為她辯別:
「我太太是從不會拒絕別人的。」
那位刑警迸出一陣大笑的說:
「從不會拒絕人?我從來沒有聽說過這樣一個藉口,來聲明自己的無罪! 」
「啊哈,那我們大家都可要求跟她睡覺。」另一個刑警挖苦著說。
查理感到有些受侮,他非常的憤怒。為了他太太,他又不得不按住他的火氣,繼續為她分辯:
「她絲毫不知情,我們剛下飛機不久,就遇到這場暴動。她是無辜。」
「我的確是無辜。我不認識那人。」嬌嬌趁機說.
「每個罪人都說自己是無辜的。我問妳,妳為什麼要接下那人的手槍? 」那位刑警又盯住她,再度盤問。
「那人把手槍交給我,我就拿下,沒有多想什麼。」
「妳為什麼拿下?是想幫她的忙? 」
她點點頭,絲毫沒去多想,這樣一點頭的後果會是什麼。
那位刑警很滿意的笑著說:
「妳承認了,妳在幫忙她。妳幫忙恐佈份子,妳就有共謀罪。」
「她根本不知道對方是恐佈份子。」查理立即又為她分辯。
「不知道,不能洗清她的罪名。現在人和贓物皆具,她是有罪,我無能為力。」那位刑警算是為她定了罪。
「你們怎麼能這樣草草定罪,我們只是剛到貴國的觀光客,與你們的恐怖份子和政治絲毫不相關,請你們立刻釋放她。」查理氣的幾乎要爆炸,但仍耐著性子,向對方請求。
「我們國家的事,由我們自己來作決定,我們已不再是英國的殖民地,你沒有干涉的權利。」那位刑警瞪了一眼查理說。
嬌嬌見情況不對,就跟查理使了一個眼色,輕聲的說:
「別跟他去理論。」
他們沉默著,兩人心裡都在打量,處在目前的這種情況,該怎麼辦?
「我有一個辦法。」查理突然急中生智的說。
「什麼辦法? 」
「我在他們面前不好說。」
嬌嬌一向信任查理,即鼓勵他:
「那你就去辦好了。」
「我要先知道今天妳的下落。」
說完,查理轉向那位刑警:
「請問,你們今天要怎麼處置我的妻子? 」
「只有先關監牢,等候明天的判決。」
查理對那人的答覆很不滿意。他非常不信任那裡的刑警,他不肯離開。
「你還待在這裡做什麼? 」嬌嬌問.
「我不放心,我一離開的話,不知他們會怎麼對付妳,會怎麼處置妳。」
「這裡有那麼多的人,怕什麼! 」嬌嬌答。
「多人並不能代表就安全,以前猶太人也聚在一堆被殺。」
「你說這些話做什麼?這裡不是德國,我也不是猶太人。」
「但我不信任這些國家,外邊掛著民主國家的標記,誰知裏邊骨頭是怎麼一回事。」
「你別擔心了,擔心也沒有用。你快離開,不要你也捲入漩渦,何況我們的行李仍在機場,你快去把它們取出,放進旅館。等一切安排妥當後,再來看我。」
「這些都是小事,都是身外之物。」
「但是你待在這, 無濟於事,不如看看你能做些甚麼事。」
「我不知他們怎麼處置妳的話,我怎麼能夠安心的離開妳?我放不下心妳!」
「別來兒女情長了!你先離開虎穴,才有可能達到救治我的希望。你不是說過,你有一個辦法?」
「我留在這也是一個辦法。我一離開,不知道他們會怎麼對付妳。」
「你放心好了,我不是小孩,我會照顧我自己。你把行李先拿回到希爾頓旅館,有事的話,我可以打電話到旅館跟你聯繫。」
「唉,妳,…好,我會去安排。記住,不管他們問妳什麼,妳千萬不能認罪。」
「我知道,你別多擔心。」
嬌嬌是一位很能當機立斷,能做敢行的女子。她一向是非常的自立。她在一家很大的銀行,就獨當一面。
嬌嬌雖然並不把她的逮捕看得很嚴重,但是她覺得查理沒有跟著受罪的必要。
她見查理不動,又催促他:
「你還在等什麼,快離開這裡,去辦你能夠辦的事! 」
查理被她這麼的一催促,覺得嬌嬌說的不無道理,他只好再叮嚀她一番,要小心答話,然後握了她一下手,即匆匆離開。
查理心情沉重的離開嬌嬌後,她一則鬆了口氣,再則內心湧起一股無名的悲傷。
***
不久嬌嬌跟一群人,被遣到地窖裡去,大概他們擠在入口處,有礙美觀。嬌嬌這麼的想。
時間在獄中,過得很慢,嬌嬌無心去跟別的囚犯聊天。
她跟他們無關。他們之間,不時有人在細聲交談, 嬌嬌不懂他們說些什麼, 她被這幾個鐘頭內所發生的事,已搞得昏頭脹腦,她無暇無心去問他們交談的內容。
她一下飛機不久,就遇到這件意外的事情,她還沒有空閒慢慢的去思索。一路上的勞累,兩地的時差, 加上平空飛來的橫禍,使得她透支太多的精力,她感到筋疲力竭。
她設法先閉目養神。她不知這樣過了多少時間,忽然她聽到牢籠囚牢中,有人被喚名,叫出去。
不一會,她聽到刑槍聲。牢中有一個女子歇斯底里的在尖叫,其他的人,面露恐慌,有人在喃喃自語。
過一會,又有人被提出去。一陣沉默後,又是槍聲。
這樣一個接著一個,一個槍聲接著另一個槍聲,那些跟嬌嬌一起監禁的恐怖份子,一些已被處刑,囚牢中的人慢慢的減少。
嬌嬌從聽到第一個刑槍聲後,就已看出事態不妙。她的疲勞倦怠,立即化成一道冷氣,拋向九霄雲外。
她的思緒複雜極了,它雜亂無章, 她不斷的回憶思索,她內心,七上八下的非常不安。她試著鎮定,但是她不知該從那裡起,去理她的心緒。
這一切,這一切,發生的太突然,太快了。
嬌嬌忍不住一再的想著,問著,那位交給她槍的女人,她到底是誰?她是在為什麼奮鬥?她是不是在為理想奮鬥?
那人知道,我在為她受罪?那人為什麼不把槍乾脆丟掉,而要交給我?那又是什麼用意?
就是因為我收下了那把槍,才蒙受這場無妄之災。那位女子知道嗎?
會不會是那位女子把那支槍視為至寶,視為她的理想,才不忍心丟掉它,而在不得已的情況下,交給剛踏入錫蘭國境不久的我?是那女子看出我可以信賴,才把槍託付給了我?
嬌嬌試著回憶那位女子的眼神,和她所說的話。
在匆忙間,她沒有聽懂她的話,但是嬌嬌想,她能意會到那女孩的心情。
是的, 那女孩還很年輕,二十歲?二十二歲?
她的眼神中有沒有懼怕之感? 嬌嬌確信,她一定有的,因為她的神態匆忙而且驚慌。
那位女子仍然是自由之身,逃出了警衛的網羅?她會不會知道,我現在在為她受罪?
當嬌嬌想到這時,她內心希望,那位年輕的女子,是為理想在奮鬥。她也許是一個大學生,也許她是為改革錫蘭政局的腐化,才加入抗暴集團,也許她是屬於被壓迫的,為爭取自由的一群人。
嬌嬌想起,秋瑾和中國革命義士,成仁取義的事。她甚至希望,若是她自己逃不出魔掌的話,至少她救了一位偉大的,為理想奮鬥的義士,那麼她的犧牲才有價值。
但是若是那女子,並不是這麼一位充滿理想的人的話,那麼我的受苦受難是白白浪費掉了,那多不值得!
嬌嬌不覺想起查理經常說教她的話:她自己沒有歪心,就不會防著別人的邪念。
那個女的,要是恐怖份子的話,那我可真是助紂為虐了。
當她這麼想時,她竟然不寒而慄。
若是查理的猜測,那女孩的確是血腥滿手,恐佈份子的話,我接過槍,受到處分,這是我的自作自受結果,誰都怪不了,這也是我應該得的報應。
她想到這時,她的思緒非常的亂。她不願意這樣白白的犧牲,她不甘心,這樣不明不白的犧牲,為了誰?對誰有利?
嬌嬌的思緒不禁飄向她的二十歲剛出頭,還在唸大學一年級化學系的女兒琳。
「也許就是在看到那位年輕的,逃亡的女孩的那一霎那間,我想到了我的女兒,因此我要在她走投無路時,給她一把援手,我希望,我幫助了她。」
嬌嬌想起,在她接過槍的一瞬間,她雖然很驚異,她仍然對那位女子,曾經以一種溫柔的目光相待,她似乎對那女子,淺淺一笑。她對每一個有求于她的人,都是以這種態度相對待的。她想,在她的這一笑中,她表示出,不是所有世上的人,都在反對那位女子,她要表示,這個世界不是那麼的冷漠無情,不是所有的人,都怕事的拒絕一位求援的人。
「她會了解我的心意?」她反問。
「不管她會怎麼想,我做到了,給陌生人,給在急難中的人,一點人情味。她還年輕,她的眼神,沒有邪像。即使她不幸步入邪途,成為恐佈份子,她還會有機會改正過來,或許因為我救她一命後,她因此能夠反省,而有機會改邪歸正。試想,若是琳,誤入歧途,交上壊朋友,處在那女孩的處境,我會不會幫忙她?我當然會的。」
當嬌嬌這麼想時,她沒有後悔之情。
嬌嬌的心緒非常的複雜,她百感交集。她是陷身在魔掌中,死生未定。
嬌嬌一下想著過去,一下又想著未來。
過去的日子,是去的太快了,她才四十五歲,她在她的一生做過多少有意義的事情?她如何過了她的一生?如果她將在今天死亡的話,她對她的一生如何判決?她是白過了一生?她在她的生命中,留下了什麼痕跡?
那麼她的一生,難道沒有遺憾之處?
當然有!她似乎還沒有真正過過一段平穩的生活,沒有度過一段無憂無慮的生活。
她想,若她能重新開始她的一生的話,她要生活過得更積極,更充實,更有價值。
她又想,她有什麼後顧之憂?那多得是了。
嬌嬌想到她的母親,是的,要是我被處死刑的話,母親一定會很傷心。天下沒有比一位母親,看到她的子女,比她先亡時,更傷心的事了!
嬌嬌愛她的母親,她尊敬她的母親,母親一定會為她的喪生傷心。當她想到這時,她心如刀割。
為了母親,她不能這樣的死掉,她的眼眶內,不覺充滿了淚水。
她想到琳的未來。琳會為她的過世傷心?一定會的!她們母女有著很深的情感,她深愛著琳,琳也深愛著她。
當琳這次送他們到機場向她道別時,不住的目送著她,向她招手,直至他們完全消失在琳的眼光之外。
她還要看到琳大學畢業,結婚生子。
還有查理,她當然愛查理。兩人婚姻二十二年,不是一個短的日子,固然他們之間,時有爭執,但是那個家庭沒有爭執?
她邊回憶,她邊發現,她對今世的人生,對她今世的生命,有著太多太多的牽掛和眷念。
是的,誰能把生死看得那麼開呢?
儘管有時,她遇到不順心的事,她會悲傷失望。有時她也恨不得一死了之,但是,她從來不曾面對過死亡,這是她第一次瀕臨到死亡。
當死亡的陰影突然向她襲擊,突然慢慢的籠罩到她的身上時,她不希望死,她希望能夠繼續活下去。她甚至想要逃避死亡!
她忽然又想到交給她槍的那個女孩:
「也許在她交給我槍的那一霎那間,她也在逃避死亡!」
這麼一想時,她又感覺,她和那位女郎,至少在某一瞬間,兩人是心心相應。
她的念頭,不自覺的轉到她的未來。
但是未來,誰能夠知道未來?她還有多少未來?她還有沒有未來?
誰能夠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麼樣的事?就跟幾個小時之前一樣,她懷了輕鬆的心情來度假,不意卻陷入到死生邊緣。
當她想到此時,她的心情很沉重。她嘆了一口氣,不覺閉上雙眼。
她想著,很快就將要輪到提取她,輪到她的死刑,她的死,多麼的冤枉,多麼的不明不白!
查理不可能拯救她了。接近死亡邊緣的時間,是溜得那麼的快!抓也抓不住。若是她能活過今晚的話,查理還有可能救她出死地。但是,但是,死亡隨時都會輪到了她,想到這時,她碰然心跳不已。
果然正在此時,出現了兩位刑警,把她叫出囚牢。
她的心情不覺一緊。在她想逃避死亡時,時間竟是逝去的那麼的快。死亡的步伐為甚麼要逼得那麼的緊!?她連寫一封遺書的時間都沒有,她連交代一下後事的機會都沒有!
查理,查理,明天才能來,而我今天卻面臨到死亡!她有著欲哭無淚,呼天不應的悲哀。
***
現在終於是輪到她的死刑,若這是她的命運的話,她也只有默認,雖然她很不心甘。不甘心有什麼用?她的命運現在是操縱在別人的手中,她無能為力。嬌嬌默默地跟隨著來提取她的人,向前走著。
她的步伐憔悴無力,她緊跟著那兩位刑警,他們走得為什麼那麼的快?她幾乎跟不上,她兩次險些摔跤。
猛然間,一個影像出現在她的眼前,那是耶穌背著十字架摔倒的影像,她在教堂復活節的展覽中,看過好幾次。
這時她可以想見耶穌所受的苦痛。耶穌無辜的被判死刑,耶穌比她受的苦痛更多。她想著,她也是無辜的,她希望,真有神的存在。那麼耶穌會了解她,知道她是出於一番善意的助人,會憐憫她。當嬌嬌這麼想時,她不再感到孤單無助,她泰然了許多。
於是嬌嬌正直了腰,她不再懼怕什麼。
當嬌嬌走出地窖牢籠的走道,一眼看到查理焦急等待她的神情時,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不知道是高興還是傷心。她甚至懷疑這是一場夢。
他們雙方驚喜的、怔怔的互看著。
然後查理向嬌嬌迎過去,雙手圍住嬌嬌, 嬌嬌將頭埋在查理的胸膛上,他們兩人一時什麼話都沒有說。
過了一會,查理打破沉寂的說:
「嬌嬌,總算我達成了任務。」
查理拖著嬌嬌去見,在另一旁還站著的, 一位穿西裝的英國紳士。查理介紹他們認識:
「他是英國大使。是他幫助我們解了危,救治妳出來。」
嬌嬌伸出手,跟眼前的紳士握手時說:
「謝謝大使。」
其實是查理的智謀,和大使的共同出力處理,才拯救出了她。
然後嬌嬌嗚咽的跟查理說:
「若你晚來半小時的話,我們今生就再也見不到面了。」
***
原來在查理無可奈何的離開刑警部後,他根本沒有心情去管,擱置在機場的行李。
他先記下刑警部的電話號碼和地址。然後他打電話到英國大使館求援,但大使正在開會,不能接電話。
查理不管三七二十一,叫了一輛計程車,直駛英國大使館。
雖然嬌嬌並不把她的揖捕太放在心上,但查理感到事態的嚴重,他覺得他有分秒必爭的必要。
到了英國大使館,他不管大使的開會,直接闖進會議廳,去找大使。
查理把嬌嬌無辜捸捕的經過,向大使一一說明。查理在英國是位頗有聲望的歷史教授,大使不敢怠慢他,順著他的要求,立即與錫蘭政府聯繫。
當查理和英國大使,乘著大使專車到達刑警部時,錫蘭政府釋放嬌嬌的公文亦遣專人送到。
***
當他們三人坐進英國大使館的專車時,嬌嬌還心有餘悸,她不能完全接受這些瞬間的幾次變化莫測。她和查理是鄰坐的,她的左手,緊緊的握住查理的右手,彼此沉默著。
「送你們到那個旅館? 」大使問。
「先到飛機場,我們的行李還在那。」查理回答。
到了機場,查理請大使先返家,不必等待他們。
「為什麼? 」英國大使問。
「因為我們不願留在這個是非之地,我們乘下班飛機返回英國,反正我們的行李仍在機場。再謝謝你的全力協助。」查理回答。
「這是我份內的事,你們好好在機場休息,祝你們一路順風。」
***
查理去航空公司問他們的行李,它經過檢驗,沒有可疑之跡,又送回航空公司的櫃檯。
嬌嬌再進機場,她環顧四周一切,回憶近十個小時來的遭遇,它像一場惡夢一般,在她腦海中再度浮現。
她這時深深体會到,生命的脆弱,前途的難料。一場美妙的度假,可瞬時成為被宰的羔羊,前一刻,根本不知後一刻會發生什麼。世事真是幻幻真真,真真幻幻。
查理取出他們的行李後,跟嬌嬌說:
「我們乘下班飛機回英國。」
「讓我們先歇一會再說。」
他們各叫了一杯熱咖啡。
嬌嬌的手還有些發抖,她拿起咖啡杯,慢慢的餟飲一口。
「妳需要清靜。」
「是的。」
慢慢的,她定下神來。她一口一口,緩緩的餟飲咖啡,直至整杯喝完。
她又叫了第二杯。
這是她第一次真正體味到咖啡的美味。以前她不知喝過多少上百次的咖啡,她從來不曾細細的體嚐過它,品味過它,欣賞過它,她只是這麼的喝掉了它。就像是履行一件任務似的去喝它。
她一生中都是這樣的匆匆的行事,都是在履行她的責任和義務。她不曾有過片刻的安寧來享受一杯茶,一杯咖啡,一道菜。她似乎一輩子都在為別人活,或說為一件事,一個目的活著,從沒有想到過自己,也沒有想到過,去體驗生活中的點綴和樂趣。
上學讀書,是為考試。上小學,為進中學;唸中學,為升大學;唸大學,為出國留學。這些都是一連串的在履行當學生的義務。
她努力求學,得好分數,好讓父母親高興,這是她做到,當好女兒的任務。
結婚是她到了該結婚的年齡,是因為查理愛上她。結婚為了成家,成家為了生孩子,生孩子,為了養育孩子,這是她當母親的責任。
她做事, 是為了學有所用, 為了自力更生,為了養家。其實她並不一定需要做事,她賦閒在家的話,那麼她讀完大學,唸完碩士做什麼?那是糟蹋!
她做事,每天忙碌,為了她的銀行,為了服務人群,為了反饋於社會。
她的一切都是在為了別人。
而她卻不曾跟查理好好的,有閑情逸致的度過一次假!
經過這場生死邊緣的經歷,她體會到生命太短促了。
生命太短促了,她要學會珍惜。
生命太短促了,她要好好利用她的有生之日。
生命太短促了,她要體驗生命。
生命太短促了,她要抓住她的每分每秒的生活。
「不!」嬌嬌這麼想時,突然很簡短的說了這一個字。
查理不解的看著她,他一時不能了解她的意思,不了解她的心情和她的體會,- -她面對死亡後的對生命的體會。
她要珍惜她每個活著的一刻,珍惜她跟查理生活在一起的每一個分鐘。
誰知下一刻會發生什麼事?
她體會出,把握今朝,把握今宵的真正意義。這不是指純粹的玩樂,而是指珍惜,體諒,感激,歡悅我們所有的一切,我們所能擁有的一分一秒。
人生的意義和樂趣,不必去遠求,還要能學會近取。
這樣生命才是充實!
他們生活在英國時,遠求到錫蘭度假;到了錫蘭,又要再回英國,只因為他們飽受一場虛驚?!
這又是太短見了!
她對著疑惑的查理說:
「不,我們現在不回英國!」
「為什麼?妳在此還沒有受夠罪?」
「我學了很多。」
查理仍然不解的看著嬌嬌。
她沉默一會後說:
「讓我們回到預訂的希爾頓旅館,度一次,我們已經計畫了兩年的假日。生命不是在逃避,而是在面對現實,解決困難。沒有這場驚險,我不會這麼的珍惜,我們的共同相處。誰都不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麼。讓我們好好的,清閒的,度過這兩週難得的假日。」
2002年2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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