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矜持的帕波女士 虞和芳 3.1.2021發佈

一位矜持的帕波女士 虞和芳 3.1.2021發佈 週二我注意到一位三十歲左右的女子坐在候診室，她跟別人談話。 看見我叫一個個別的病人就診，並沒跟我說任何一句話。 我因在日曆預約上沒有新來病人的標記，以為她是在等她陪同來的 人，就沒叫她來看病。 但等上午的病人全診治了，她仍坐在那。我問:「妳在等人?」 「我在等妳!」她回答。
「妳是新病人?叫什麼名字?」
「帕波」她說。 我想起在另一本舊日曆本上曾有過她的名字。那麼她是新來的病人， 是我忘了將她的名字騰上這本新的日曆本上。 「對不起，讓妳等久了，我以為妳是陪著別的病人的。」我說。 「我問別人，要不要去報到?她們說不必，我就等在這了。」她說。 我忙請她到我對面坐下。 她說她是來戒煙的，「一年半前我曾戒了四個月煙，但每天心情不 好，老想著煙，又要多吃，且便秘，流汗。我受不了這種戒煙的煙癮後 果，又抽了煙。同事夫婦到妳這戒煙，一點沒問題，已幾年不抽了，我 就想，何不來試試。」 但她肩頸痛得很，問我怎麼辦。我說:「那我先針妳的肩頸。有病痛 在身，是得先治的。」 給她在合、列，太，后，申，照，等穴位下了針後，按摩頸部。她 問:「有這種可能性，我的頸痛居然消了?」 我說:「許多痛症，像落枕，扭腰等會有即效。但是慢性病症就得要 假以時日了。」 針完後，付款時，她說，戒煙費是父母給她的，他們希望她不要再 抽煙，因她近些日子來每天咳嗽的厲害。 ************ 週四下午四點半她來二診。她說:「頸已不痛了，今天是否可以開始 戒煙?使我奇怪的是，上次針後我不大要抽煙，以前一天要抽到二十五 支，早飯後就四、五支，現在我一天只抽十支。」 我說:「週二針灸有列缺穴，它與戒煙有關。」 我給她針了耳針戒煙及加了手針列缺穴，要她按照她的情況酌量少 抽，但不要超過十支。 ************* 今天中午她來時，悶悶地坐在候診室。 我走過那問她一聲:「妳好吧!」 她眼紅紅地說:「等會跟妳說。」 我去給別的病人動了針後，要她進入辦公室。 她說:「我今天情況很糟，陷入低潮，患了憂鬱症，頸部又作痛。」 我問:「有沒有特別的事發生，使妳如此?」 她點點頭。 「是與男友還是跟同事間有問題?工作情況有了不愉快的事發 生?」 「我現在沒有男友，一年半前跟男友分手了。可是我老不能忘掉他。 他心理有病，我知道分手是必要的，但是他的影子老在我眼前。同時我 害怕。」 「妳怕什麼?」我問。
「怕我父母親過世。」
「他們幾歲了?」
「父親七十三，母親六十。」 「還不算老，現在活到八、九十歲，不是難事。」 「我還怕受不了工作的負擔。我每天不但要做自己的工作，還要訓 練新手。」 我曾問過她，她的職業是助產士。 「難道每天有那麼多孩子出生?」 「我不只管接生，還要照顧許多畸形，病態的小孩。我希望能有多 一點的時間照顧每個病人，但工作太多，我從這跑那，一天八小時連上 廁所的時間都沒有。」她說。 「這樣忙累，是會受不了。妳要多休息。能否請病假幾天?」 「我九年來沒請過一天病假。我生病不上班的話，工作還在那，別 的同事得要負擔我的工作，我不願意這樣做，因而我不能請假。」她邊 說邊哭。 「但是妳精力不支，心情身體崩潰的話，進了醫院還是得請假，那 時更得多請假，不如趁目前還沒那麼嚴重時，休息幾天，等心身恢復後， 又能負擔妳的工作。」 她仍舊哭，她說:「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對手下的人，從來沒有表 示過我精力不支，或哭泣，但是我現在卻快精神崩潰了，同時我害怕， 因我沒有足夠的錢付診費。我父母給我診費是戒煙的，我又遇到了頸痛， 我自己負擔不起那麼多診費。」 我安慰她說:「妳別擔心診費，妳不必付診費，我可以給你義診。」 帶她到診床旁，叫她安靜的先躺一會，我馬上就來。 給她針灸時，她仍流著淚。我說:「盡情的哭吧!把內心一切的心酸 全哭出來，悶在肚子裏，它只是隱壓下去，不會消失的，不如將它全哭 出來。」 她說:「那我可以哭一天一夜。」 「妳儘管哭好了。」 當七分鐘後，給她運針時，她已停止了哭。她跟我說:「我曾經做過 一個夢，我永遠不會忘記，我夢到，在我四十二歲時，我進了瘋人醫院， 我怕我精神會崩潰，而死在精神病院。」 「妳父母中有人得神經病?」 「沒有。」 「那別那麼地亂想。妳不會發瘋的。當妳認為精神要崩潰時，來我 這診治，我不收妳費用，妳不會發瘋的。」我跟她說。 二次去運針時，她說:「我在想，我要調換工作。」 「妳是說，要換個職業?妳學了專長，再換職業，未必是上策，每 一行業都有它的不順心處。」我告訴了她我的意見。 半小時後，給她拔了針。 當她到辦公室，來跟我拿下次就診的預約時間，她說:「頸痛全消， 我已恢復正常，不但不再悲傷，而且又有精力工作了。我不請病假，我 又可以工作了。」 「還是休息幾天，對妳有益的。」我說。 「要是像我方才那種哭哭啼啼像，打電話給老闆，她一定會諒解， 而現在我好端端的告訴她，我要請病假，她一定會奇怪。」 「你在哪個醫院工作?」 「在大學附屬醫院。以前我是上全天班，後來因男友的緣故，減到 四分之三班，因他精神不對。但老闆和我處的不錯......」她頓了一下又 接著說:「或許我將三天的夜班取掉，她會答應的。」 「妳能多休息一下是好的。」 給了她下週一的預約。 她卻拿了一百二十馬克付診費。 我驚異的說:「我們不是說了，妳不必付款的。」 她說:「這是我父母給的錢，現在我還能付診費。」 從這點可看出她的品格。她不是一般要占人便宜的人。這同她九年 來沒請過假一樣。她有她的責任感，不推卻，不偷懶。 她拿錢包時，亮給我看，上邊一張她男友的相片，她說:「雖然我們 分手了一年半，但我忍不下心，把他的相片丟掉。」 「這是要假以時日的。」 「我也是這麼想，但一年半過去了，還沒法忘他。」 「這是妳的美德，有時美德卻能使人陷入痛苦的境地。等妳以後有 了新的男友就會慢慢地忘卻了他。妳還年輕，又漂亮，會遇到一位知心 的朋友。」我安慰她。 「我多麼希望有一個小孩。」 「妳會遇到合適男友，妳會生一個白白嫩嫩的小孩。」 「我已三十三歲了!」 「到四十歲女人還可以生產的。」 她微笑著，沒有回答。我祝她周日快樂，叫她別抽超過四支煙，並 且按摩給她耳上的撳針。 這位病人給我的印象很深。她戒完煙後，雖然說，她會再來拜訪我 的，但卻沒有她的消息。我心中不時想著她，希望她已生了一位娃娃。 10 月 199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