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難測 虞和芳 14.7.18.發佈

人心難測             虞和芳                   14.7.18.發佈      

                                                                                                        

人很容易，而且很愛以他們的一偏之見下斷言。尤其是對別人，和對別國的人民。雖然對他們所知有限，卻愛以有色眼鏡來加以『鐵斷』 。

這些判斷，通常有一個共同性﹕以偏蓋全。

一般人最愛發表的言論就是有錢人心壞，有錢人是公子哥兒。而有多少人真正認識幾個百萬富翁，跟他們接觸，調查他們的生活情況﹖又有多少人曾調查過，是否窮人也心壞﹖窮人也好吃懶做﹖

以前我所接觸的多半都是一般的人，一般的知識分子。他們談不上富，也談不上窮。我的經驗是有些人的確是不錯，有些人卻是壞心眼，愛佔小便宜，愛造謠生事，會說謊言，大話，喜坑人，妒嫉心重。

以前學生時代在德國，沒有汽車，旅行靠攔車。有些人很和善，停車下來載我們，有些卻揚長而去，不屑一顧，這是很自然的情況。

以後有了汽車，是部老爺車，常常發動不起來。有些人沒汽車的，就幫我們推著車，以便使它發動。有些有汽車的，即設法拖這發動障礙的車，或他們有電線用來連在他們汽車馬達，來發動我們的車。的確遇到不少樂意相助的人。

人很奇怪，若是利害並不相衝突時，常常會很和善，或樂意相助，而一當利害相衝突時，就顯出『廬山真面目』 了。

還有一個現象，不少人對陌生人，要留下好的印象，常常是很和善，也很樂意為別人助一臂之力，但對他們常日相處的親朋們，卻是一副晚娘面孔。這使我想起一位朋友，她長得很俏，在某中學教外文。她的同事和學生都喜歡她，說她和藹可親，認真教學。而卻從另一方面得知，她是個後娘，對前娘生的女兒，虐待以極，且不准她們上中學。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日久見人心，一個人能『裝』 善『扮』 ，但是卻不能永遠的『裝』 ﹑『扮』 ，只有在長日相處下，才能看出一個人的真正心靈。

人是很奇怪的動物，有時會『善』有時又會『惡』，在阿拉伯的勞倫斯一片中，也表現了出來，勞倫斯可以為救一個阿拉伯人，不惜冒生命之險，將他從失落的沙漠中找回。而在另一個場合，他卻帶著『享樂』看著別人殘忍的死亡，甚而自己也加入陣地，屠殺土耳其人。

人心深不可測，永遠是一個謎。

在診所中，我接觸到一些富人，甚至一位在德屬首富之一的貴族。

他自己並沒來看病，只遣他的兒子及工職人員。他的兒子一點沒有富態，每次來時，提一個公事包,少言寡笑，但並非公子哥兒之流。

他遣抽煙的員工來戒煙，付醫療費。其中有個是廚師。他說他在公司廚房裏任職，為員工們烹調。有時當那位貴族在家中請客時，他即加班，因這位貴族家中沒有廚子，通常是太太管廚，但客人多，照顧不過來時，他即去做幫手。

有位印刷工廠的職員酗酒，老闆派他來戒酒，不但付醫療費，且關心他的發展。老闆說，他是一位很可靠的工人，自從交了一位酗酒的女朋友後，也步入入歧途，淪爲酒鬼。當他一酗酒時，根本就不去上班，老闆即四處找他，在酒店中找到他時，常是爛醉如泥，即通知他母親將他送回家休養，次日送他來診治。

這種情況已持續了好幾年，但老闆並不開除他，仍耐心的，每當他發作酗酒時，照顧他，送他去醫療。

另有一位企業家，他和他的職員來就診，兩人躺在同一房，有說有笑。這使我不禁在內心問：老闆真是會欺負手下的人嗎？看此情景，似乎並非如此。

當然富人中也有壞人，人的好壞跟貧富無關。有些人致富，憑著個人的努力，有些人致富是投機取巧。人的好壞跟貧富不相關聯。富人可以是善人，也可是惡棍，同樣的，窮人可以善，也可以窮兇極惡。

在柏林看到了一些現象：

東柏林的人收入不及西柏林的人多，開的車子是落伍方形的小汽車，西柏林一般人開的車都比東柏林的人大，流線型，馬達有力。

在紅燈變綠後，遇到好幾次這種情況：東柏林的車沒有立即往前快開，因馬力不足，西柏林在後邊的車，就駛足馬力的超車，車上的人嘲笑東柏林人的『窮酸相』，而西柏林車上的人，並非有錢人，只是一般的工作人員，但他們的那種自傲瞧不起人的作風，令人不得不打折扣：人心真是好的嗎？

西柏林有些地帶屬於窮困區，多半是靠拿救濟金生活。他們的救濟金不少，每人每月可拿一千兩百馬克（約八百美金），房租便宜，每月約兩百馬克。但是他們卻一點不愛惜所租之房，在牆上亂塗亂畫，地上亂丟紙屑，將進門玻璃窗打碎，信箱弄壞。他們家裏也是亂糟糟，髒兮兮。窮是一回事，但是這麼地沒紀律、損壞公物，則是另一回事。他們中不少人為非作歹，因不去工作，時間有餘，卻不務正事。不是遊行示威，就是尋釁找事。報上登了一則消息，一位二十多歲青年無緣無故的凶打一位四十八歲的過路中年人，將他打成重傷，且全身殘廢。醫生說，若非及時路人將他送進醫院，他將一命嗚呼。而這個年輕人的動機是：他積了太多的不滿，無處發洩，就隨便找人猛打。最令人驚異的是，法官判他無罪。說他內心的積怨太多，身不由主，所以不能判刑。

每個人都有不順心的事，君不見『天下不如意義常八九，可對人言無二三』，『在家千日好，出門寸步難』、誰能事事順心如意，不順心的事比比皆是，但這並不能因自己不如意，就能大打出手，傷害別人，傷害互不相識的無辜之人，那麼天理何在？

打開報紙，兇殺、情殺、仇殺，比比皆是，都是人幹出來的事，多半是小民所做的事，那麼又怎麼能說富人壞、窮人好？這未免是一面之辭。

當我們跟一位西柏林德國朋友說，那些亂劃弄髒的房子時，她不假思索的說：『這一定是土耳其人，他們最沒紀律。』我們說：『看了門鈴，全是德國人的名字。』她又不假思索的說：『那一定是東柏林的人。』我們說：『這是西柏林的房子，住的全是西柏林的德國人。』

由她的幾句話，可以看出她的偏見：壞人全是土耳其人，或是外國人。當不是外國人而是德國人時，她就推說是東德之人。

有這種偏見就下斷言，真是有失之毫髮，差之千里。但由這兩句話，亦可看出德國人瞧不起外國人，也可看出，西德人卑視東德人，且東西德雙方還存在著一些『仇恨』。

為什麼？

在柏林聖誕節前，外子出外購物，卻買不到什麼東西。連一只雞和鴨都沒買到。他怪自己去遲了。這位德國太太聽到卻立即說：『全是東柏林的人買走了，把我們的東西全買走了!』言下大有不平之意！

真是如此嗎？即使他們買走，也讓讓他們好了，不必帶著仇恨。東德的人過了四十多年鐵幕生涯，這是今年十月統一後，他們第一次可毫無阻撓的來西柏林購物，就讓他們過一個豐盛的聖誕節，也沒什麼關係。西方世界的人，多半吃的太過盛而要『減肥』，實在應該讓東德的人享受一點物質生涯。

但是卻存在這種界限。這是一種人類愛的表現？

不少人，仁愛衹是挂在嘴上，在利害衝突時，不知不覺中，所發之言，帶攻擊性，帶有色眼鏡，這跟貧富不相關，這是人來的一些天性，有好有壞。25/12，1990